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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即歸乾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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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即歸乾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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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遲偷進城主府的時候,宿半微正在用午膳。

舉勺望向突從窗外躥進來的黑影,宿半微咕嘟一下咽過嘴裏的蛤蜊湯。

看清人後,她放下細瓷勺柄,只覺虛驚一場,“鐘遲,你能走正門嗎?”

“我這不是怕遇上鶴淩序嗎?”扶腰站起的鐘遲嘆了口誇張的氣,“我快餓死了,沒辦法只能來找你接濟了。”

宿半微抱臂看他狼吞虎咽,“怎麽,憐娘呢?不管你這樣?”

鐘遲頭也不擡,“我跟她說明白了,她就回去了。”

這倒確實是鐘遲的作風,當斷則斷,永遠清醒,她也不奇怪。

沒跟他搶食,宿半微拿過個紅彤彤的小果子啃,嗯了聲以作回應。

“咳、咳咳……”埋頭吃的人突然噎住,嘴裏還在不自主地咳,但眼睛直盯門外,整個人肉眼可見得警惕了起來。

坐在梨花木靠背椅上的宿半微也直起背,跟著看過去。

紫檀木門被一道力度正好的勁風拂開,門縫越開越大。

邊繪祥鶴流雲的白靴踏過,鶴氅衣擺上的銀騰契紋裹挾銀線的飛禽走獸,在走動間栩栩如生,恍若荷載仙氣而來。

袖垂,發墜,唇若瑤池玫,眼若劍吻墨。

門如扇開,涼涼的視線掠過屋內二人,隨即劍錚一聲握上掌間。

望著提劍緩步而來的仙君,鐘遲眼瞪得奇大,開始忙亂地左觀右望尋找出路。

宿半微從椅子上蹦下,三步作兩步就要插到兩人中間。

“淩序啊,鐘遲就是餓了來蹭頓飯……”她勉強撐著笑容,走到他面前。

“邪體。”

淬冰之聲隨劍起,右臂漸揚,像慢動作一樣,拉長了對人心的折磨。

見勢不好的鐘遲眼疾手快,一手拿過仿蓮玉碟內的鴨腿,再次從大開的窗口躥了出去。

宿半微也就趁機拉過身邊人的寬袖,不給他轉身去追的機會,“哎呀,我不是說過了嗎,邪體影響不了他的神智!”

詫異的是,鶴淩序不光被她一扯就不動了,而且淩序劍也眨眼間收了起來。

宿半微:?

鶴淩序擱這詐她呢?

轉眼望她,垂著銀紋發帶的仙君向她又近了一步,剛還攥劍柄的手此時悠然撫上她的下巴,輕輕仰起。

宿半微隨著溫輕的手勁擡眼看他,心想這動作好像不太單純啊。

視線從她的眼游走到她的唇,鶴淩序盯著她的唇,喉結攢動,問她:“你可還騙本君了?”

第一次聽他自稱本君,還被這樣略顯強勢的動作按捺住了,心臟突得有些停滯。

“沒了。”咽了咽口水,宿半微硬著頭皮否認。

“如此,既往不咎,下不為例。”

這兩句一盡,他就將唇湊到了她嘴邊,呼出的絲絲濕氣微潤她的唇瓣。

隨著春色,鶴淩序啞聲提醒她:“半微,我不是你想的那般……”

睫覆,“……寬宏大量,雍容大度。”

因而,莫要親近其他男子。

任何其他男子。

只是,這般一點也不磊落的想法,到底不願讓她知曉。

無端滑稽,像是艷戲中隨口帶過的話,他的點到即止,是她的捉摸不透。

由站入坐,鶴淩序抵著她,將人吻至梨花木的背椅上。

離開的時候,嘴唇皆是鮮色的紅,且微腫。

“我需回乾澤一趟。”

聲啞而未穩,頰似染脂的仙君低低出言。

甜如蜜餞含化入喉,他不由得多解釋一句,“但且放心,至今我已無資格領你入刑。”

宿半微被拘在他的身子與坐椅之間,鼻間嗅著遠雪冷香,認真聽他綿綿訴這些話,只覺難以揣摩明白他的意思。

什麽叫沒資格領她入刑?

他這麽一個板上釘釘的下任乾澤掌門沒這個資格?

“我已動心,不得回首,自此便難遵責規。”

噙著笑,鶴淩序款款道出原由,眉眼的百年積雪化為春水汩汩,纏入彼此的發絲間隙。

“我會護你,不論生死。”

一字一字重如金石,清若叩玉,其中情意更是沈達千斤。

但允諾的人卻是輕松出口的,像是一介本能而已,無需多作說道。

鶴淩序的瞳內清晰籠住一人,他也在對這人提了個最為簡單不過的要求——

“你只需繼續如你所言……喜歡我。”

我便心甘情願,去嘗那九死一生的劫難。

宿半微想提唇笑著回個好,只是望見鶴淩序這般劍挑桃花的似醺樣,嗓子像憋住了一樣難吐一字。

始於欺騙,終於欺騙,這是她能一眼看見的命。

山巔白雪,拉得下來一寸,卻不能拉到底。

她不當指望鶴淩序被騙心後,還願一笑而過,不與計較。

*

城主應安昀到的時候,正碰上往外出的鶴淩序。

手捏孔雀羽扇的大袍男人曳著黛色眼尾,倚靠在一旁的落櫻樹下,掛著松散笑意,叫住了剛出客室的仙君——

“淩序仙君,這是要回去交差了嗎?”

他覷了眼緊閉的紫檀門,半披大袍,笑意加深得暧昧,“不帶回您的……相好?”

說完隨即露出一副了然神情,“是了,凡間女子怎比得了仙姿玉貌的仙子們呢?”

鶴淩序聞此冷聲,“城主慎言。”

扇掩半臉,應安昀改口得很快,“是應某逾矩了,淩序仙君莫怪。”

“本君與半微叨擾城主多時,此珠以作酬報。”

一顆圓潤靈石浮到樹下男子的眼前,外裹著柔柔的淺色光暈,卻似從冰澗底下而來,透著虛虛涼氣。

白衣仙君轉身而去,唯留應安昀一人望著仙家背影,狀若出了神。

本君?看來淩序仙君生氣了啊……僅是為了一個所謂凡人麽?

這番,真是讓他想起了一個人。

一個他連夢到都是奢侈的人。

任這價值連城的靈石潛入袖間,應安昀笑拂羽扇,拾起肩頭落櫻,嵌入唇內細致咀嚼,似是陷入了回憶中。

十年前。

“熙君,你為何要置氣?”

初為弱冠的應安昀攬過冷臉坐於石凳上的女子,帶著淡淡疑惑問她。

被問此問題的任熙君轉頭,眼裏塞得滿是柳下束瑪瑙金冠的男子,反問:“安昀,他們那般說你,你竟不氣憤嗎?”

一雙剪水雙瞳圓圓如貓,裏面卻是實打實在替他兜著一股憤懣。

應安昀的心瞬間融得一塌糊塗,笑瞇長目,聲似暖春,“他們所言非虛,我為何要氣憤?”

“再者,你本是那雲間仙君,是我有幸強留住了你,只你不棄我而去,幾句碎語又有何煩呢。”

女子神色緩和了些。

但也只是一些,“不論如何,我不能接受有人當我之面貶低於你。”

眉蹙得緊,眼神望著他卻處處疼惜。

得妻如此,夫覆何求。

應安昀一時感動至極,喉結聳動,含情脈脈,虔誠低首吻她的眼。

“我歡喜極了熙君這雙載滿我一人的眼。”

至第一眼便想讓這雙眼只看他一人,終於美夢成真。

然,只恨光陰太短。

蕊心在舌根泛出苦澀,無拘墨發的青年應安昀仰起脖頸,瞇著眼透過睫毛縫隙望無際雲天。

“熙君,你如今可會嫌我?”

喑澀聲音從塗脂朱唇中流出,低如自語,敷薄粉的面容上是渾噩的無助。

花落紛飛,日好風微。

葬情城原不叫葬情城,它的城主半披艷至極的大衫,倚落櫻花樹,渾然一副姿態風流。奈何左看又看,皆埋不住濃重的蕭瑟遲暮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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